谢妙旋明显感觉到贺雅的态度变化。
从芳姨娘出来后,她一下收拢了身上隐隐约约的刺探。
神色突然也变得郑重起来。
“女郎怕是还不知道吧。青州光州两地已经出现了大旱,有流民四散恐怕会酿成兵祸,如果你要南下先要避开这两地才好。”
谢妙旋一呆,她不知道该惊讶贺雅竟然知道了天灾之事,还是该吃惊于天灾如今竟已经开始了!
原本她还想着如果由她来说这事会显得突兀,没想到反而是贺雅先开口这口。
“所言当真?”
贺雅握着芳姨娘的双手坐在一旁的茶几上,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开始缓缓开口。
“两州灾情事是贺戴在一月前与我说的了。他送我去石府就是为了探得石崇历代先祖存放金山之地,虽然他表面说的是为了能够拯救天下灾民,但他司马昭之心,为的不过是谋夺这笔巨财后能够尽快将两州握在自己手中。况刺史石启领兵青州,一旦他手中有了钱粮,也能让他为他所用。”
“乃是一石三鸟之计。”
谢妙旋眼睛通红。
“你怎么了?”
“嗯?”她扭头,“我无事。”
“邀你一道去南地的事情你仔细考虑一下,去与不去在最迟在半月内答复我。”
谢妙旋定了定神,“有一些话我知道现在说了,你听来可能觉得匪夷所思,但我希望你牢牢记在心上。这次的灾情可能跟往年上报朝廷的不一样。”
她站起身手背在身后,目光深远,“这次的灾害在冀州和雍州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,又有水、虫、雹数灾俱发,赤地千里,飞蝗遍野。”
“最令百姓深陷绝望的是,朝廷不仅无力赈灾,而且还会给深陷泥沼的百姓添上更重苦难,其中具体事宜,想来雅娘深居朝堂之中,你如果细想就会知道毫无生路的百姓到底会受到怎样的对待。”
贺雅喃喃,“百姓走投无路一块饼就能将孩子卖了,卖了自己不过是早晚问题。各方势力在角逐之时只会推波助澜,这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良民变成兵力,老弱妇孺根本没有活路可言...”
将阙思暗卫学成十成的谢元驹浑身一震。
他不可置信地抬眸,瞳孔震颤。
这让他这些日子卖金屯大批粮草,收纳庶民所为就有了解释。
她不是要找一地安稳栖身之所,而是想要在这乱世谋一席之地。
他的心中一时思绪繁杂,看向谢妙旋目光不免就带了打量。
谢妙旋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,不由有些疑惑地回望他。
谢元驹的深目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暗潮,只一眼,谢妙旋心中就咯噔不停。
“你怎么了?”她问。
“....无事。”谢元驹哑着声音回答时身子有些轻颤。
这看着可不像无事的样子,谢妙旋蹙眉。
哐当-
“娘!”
芳姨娘手中茶盏猛然落地带起打破谢妙旋凝视谢元驹的目光,她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。
“雅娘!如若真的有乱世,你我二人如何能够在乱世中保全自身,”她艰难开口,“趁着贺戴还没发现,还是将我送回别庄,虽然在他手中没有自由,可至少比丢了命要强!”
芳姨娘心神大乱,贺雅揽住她的肩膀,不知道为何,她是信了谢妙旋的话的,并且她很快就想到了,谢妙旋怕是早就知道后世会像她口中那般。
她既然肯说出来,肯定也是做了准备的。
心中下了决定,她问谢妙旋,“不知道女郎是去往南地何处?”
“东南,桑洲,郭县。”
贺雅继续追问,“女郎可有后手?”
谢妙旋没有为她的咄咄逼人感到冒犯,反而似有所感,她道,“我已将家中全数钱财换作粮草、精盐、铁器等物。”
她边回答脚步朝着贺雅靠近,“你是否还想问我可有逐鹿中原的决心?”
不待贺雅回答,她就肯定道,“我有!”
“这天下本该就是由贤能之人所得,若是被那等可以将百姓生死置之不顾的人掌握在手中,天下危矣。”
“而男女性别更不该成为限定坐上高位之人的判断准则。”
“我现在虽位卑却愿意为世间开创一片盛世来,并为之奋斗不休。”
她的野心在这一刻昭然。
整个人犹如初生烈日般灼痛人的眼球。
竟是要以女子之身谋夺这天下么。
贺雅说不清心中所感,也没有料到话题竟然就到了这里,可她被谢妙旋所言震慑,心中突然升起巨大渴望。
她放开芳姨娘,猛地单膝跪地,“雅娘愿随主公一道为此事竭尽所能。”
女子之身又如何,她也很想知道当女子掌权之后这世间究竟会如何。
那些高位之人不过都是一群尸位素餐之辈。
两人开始的前头困难重重又如何,如果注定要有乱世,那不如斗胆拼上一把。
横竖不过是一条命而已。
与其留在京都任人磋磨,还不如自己闯出一条路来。
到时候即使是死,她也会含笑九泉。
谢妙旋扶住贺雅将她拉起,“得雅娘相助实在是我的幸事,前路艰难,与君共闯之。”
离戈听了全程,也看了全程。
他早就知道谢妙旋与寻常女郎不同,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鸿鹄之志。
突然他神色晦暗下来,他与她相处这些时日,心中那朦胧情感逐渐发芽,他有意识地没有去克制压抑。
妙旋在庄园的动作想要瞒过他,其实不容易。更何况她也没有刻意隐瞒,庄园上时常有大量人马在暗中走动,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可现在.....
两人身份立场不同。
在听到了她这段话后,他心中喟叹,明白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