摊贩是个机灵的,一见这撇了一眼的是个俊俏郎君,穿得又不是宽袍大袖,褒衣博带,难得见到衣服规规整整少年郎,没有袒胸露臂追求风雅。
应该是外乡人。
便立马推销起来,“上好的胭脂咯,京都最兴式样,不是我吹,这京都豪门贵女都在用,听说就连宫里面的贵妃娘娘都是用的,要是来了京都没有买,那就是白来了京都,公子要不要买一个?”
谢元驹看了看阙思,阙思立马掏出银子,不管三七二十一,直接将摊贩上面的东西包圆了一通。
最后在摊贩喜不自禁的欢送中离开。
过了闹市,才能骑马,两人翻身上马奔行。
清晨的田间的风带着透心凉的清洌,谢妙旋吃着糕点,吸着凉风,只觉得神清气爽。
田间劳作的人星点密布,手指点了点脸颊,嫣然一笑。马上就要秋收了,粮食就是庄户的命根子,她就不信他们还能在大白天抛下命根子全部跑回家里去。
她带着人走到一处田埂高地眺望,又往后瞧了瞧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,各个佩刀气势汹汹,像是恶霸出街。
她驻足四处张望,看到西北方向晒谷场空着很大一片,她转身面对众人道“你们都去晒谷场等着,大牛跟着我就可以了。”
今天整个白日应是都要耗在外头,等下太阳就会升起,秋阳还是很烈,末了还担心这些部曲太过耿直实诚,不忘贴心补上一句,“要是等下日头大了,自己找阴凉的地方躲着。”
部曲们受宠若惊,女郎这是关心我们?
大牛以为她是把人都安排去把控四周,所以赶紧说道,“女郎是担心人手不足吗,你放心吧,郎君走之前已经安排了十余人隐在暗处,真有不利情况,会迅速将四周出路封锁的。”
“谢元驹提前安排了人?”
“郎君不放心女郎安危,不仅安排了人隐在暗处,还细细叮嘱过我时刻守在女郎身边,不能离开寸步。”
谢妙旋点点头,表示知道了,她这两天跟大牛相处,发现这家伙耿直的可爱,脑子里面似乎只有一根经,事事都把她这个女郎挂在嘴上,关键她看得出来,他是真把她这个女郎放在心里的,真…莫名讨喜。
谁不喜欢对自己忠心耿耿的。
不过人还是被她安排去了晒谷场,拍拍大牛肩膀,教他,“昨日我们来到庄园,庄户们见到我们如同见鬼,躲之不及,这其中肯定有猫腻。今日他们或许会因为手中活计躲不开我们,可我们这么大队人马杀过去,怕是什么都摸不出来。”
一路细细道来,很快两人就走到了田间。
果然不出谢妙旋预料,庄户们似乎没有料到这日头高照,贵人还会到田间来,个个都一副想躲又没处躲的样子。
干脆就掩耳盗铃,把腰弯得更低,权当没有看见,莫不吭声埋头伺弄田地。
谢妙旋走着观察着,寻找最好破冰的人选。
大牛紧跟着谢妙旋,将庄户们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,对谢妙旋更加钦佩,女郎简直料事如神。
庄园占地两万七千多亩,直到日头正中,谢妙旋才算是囫囵逛了一圈,心中有了底。
常理说,这庄园靠近京都,又物广丰饶,黄橙橙的秋稻满目皆是,谢爹收这里的税才两层,这几年风调雨顺的,庄户应该都过得不说富足,至少是舒坦才对。
可这一路她看到庄户就没有一个身上没有打补丁的,在秋收之前,有点子经验的庄户都明白该买肉填补肚子,攒点油水,好应对秋收劳力最重的时候,可她一路看到的是,到了午食时间吃最好也不过是硬邦邦黑黢黢的大饼配白水。
差的甚至是吃糠饼,豆饼。
能把人牙崩坏了那种。
中午也都没有一人回去休息。
连四五岁的幼童都是一刻不得闲,跟在自家大人屁股后面劳作不停。
头大身子小,竹柴棍子的身子,小小的脸上还洋溢着懵懂的喜悦。
她不知道这些幼童为何明明过得如此哭苦,还这么高兴。
心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。
刚才在巡视庄园的时候,谢妙旋就发现了一人在看见她的时候,没有躲闪得那么明显,还偷偷朝着她看了几眼。
带着大牛折回那边,刚好见到他阴凉处乘凉,脸上的愁苦都要溢出来。
“这豆饼好吃吗?”谢妙旋问。
那人好似吃了一惊,连忙站起身,双手无措的扯着衣角,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自己收起来准备留着当晚食的豆饼,脸上几番挣扎,拿起来双手捧着递给她,“女郎要吃吗,给你。”
谢妙旋接过准备尝尝,顺便拉近一下距离,好方便她问话。
结果使劲一掰,嘿,硬如磐石,根本掰不动。
“这要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浸湿才能入口。”
听到这么个答案,谢妙旋的脸顿时就黑了,递给大牛示意他来掰,大牛双手一用力卡兹掰了一小块,有几块小碎片落入地上,谢妙旋就看到这庄户眼里的心疼都要化成实质。
她接过大牛给她的小碎块,道,又捡起地上的碎块拍了拍塞进嘴里,“过阵子就是秋收了,吃这个肚子里没有油水,秋收完了身体会受不住的吧。”
庄户沉默了,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些。
“这几年都是丰收年,家里存粮应该不少吧,怎么不吃点好的?身体亏了后面再补就难了。”
“要是舍不得粮食,再怎么样也不能饿了自家的孩子不是。”
庄户抬起眼,盯着谢妙旋看了一会儿,眼神又慌乱四处探看,此处背阴,谢妙旋在田间走了半天,大家也就没有像刚开始那样,她走到哪里看到哪里。
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,他低下头慢吞吞回了一句,“家里的孩子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