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“太初,去你娘的。”
那混杂在七枚恐怖的诅咒之箭里的挑衅和咒骂,尽管只是在黄金沙滩之上回响了一声,便随着那诅咒之力一同消散无踪。
但在太初和古仙王的耳畔,却好似梦魇一般不停回荡,永无尽头。
两位恐怖存在的脸色,都变得无比阴沉而难看。
坦白来说,如今的余琛还无法真正对太初造成什么威胁。
哪怕那不属于三界的诅咒之力真的伤到了太初,但也不过是那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“皮毛之损”。
所以,相比起那看似可怕而气势汹汹的钉头七箭,真正让太初和古仙王愤怒的,还是那一句咒骂。
以及……留在太初双手,双脚,眉心,胸口,下腹的七处细微但真实存在的疤痕。
——这些痕迹,它们的攻击性和损害都可以忽略不计,但侮辱性……极强。
可哪怕如此,太初这会儿也无计可施。
祂已经因为截杀余琛而失去了一部分皮肤,又因为方才赋予了古仙王新的力量,此时此刻必须陷入沉睡而去。
“吾……沉眠……汝……谨记……”
带着沉沉的怒火和浓浓的无奈,太初发出声音,陷入沉眠。
就像是死不瞑目那样。
而下方的古仙之王,虽也如受了奇耻大辱一般,但同样也只得躬身行礼,应承下来。
而随太初之后,他也将陷入短暂的沉眠——新的特质和力量无比陌生,哪怕是古仙王同样需要时间来融合与熟悉,尽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,但过程却不可避免。
冥冥之地所发生的一切,暂告一段落。
虽然就像是那暴风雨之前的宁静,但至少在短时间内,古仙一脉和太初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。
而同一时间,域外虚空,那黄金乡原本所在之地,触目惊心的空洞和伤痕之下,镇元子等人依旧焦急等待。
等一个结果。
——距余琛被古仙王带走已过去了相当之久,众人之间的气氛也愈发凝固和沉重。
因为哪怕心头不愿意相信,他们也明白的一点就是——时间拖得越久,对于余琛而言愈发不利。
或许此时此刻,那位尚且未曾成长起来的陛下已经……
想到这里,没人敢继续想下去,更别谈将这种猜测说出来了。
直到某一刻,一身轻咦,打断了沉默而凝固的气氛。
——来自镇元子。
这位曾经的三界帝主,突然眉头一皱,目露惊讶之色。
好似看到或者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。
这轻微的举动,原本不足为奇,但是这气氛紧绷的时候,最好是一堆火药里的一点火星子,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反应。
摩柯佛双手合十,难掩急切,开口问道:“陛下?怎么了?”
烛龙心头一沉,“陛下,难不成那位酆都陛下……”
饕餮一声大喝:“蠢龙,闭嘴!”
神梧和青女对视一眼,皆是开口:“陛下请直言,是否看到了什么?”
在众人或期待或紧张的目光中,镇元子深吸一口气,开口道:“让诸君失望,老夫仍未看到酆都的痕迹,但老夫有所感应……”
顿了顿,他的双目当中露出奇异之色:“——老夫的本身,毁去了。”
那一刻,整个虚空,针落可闻。
众所周知,在当初被心魔入侵,一半的力量被古仙王夺舍以后,镇元子就有两个半身。
其一成为了整个东荒的无冕之王天机阁的天机道人,也就是眼前这尊。
其二则成为了那本真教的幕后黑手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搞事情。
而如今他说他的半身毁去了。
自然不可能说的是眼前的他自个儿。
那么就只能是……
——本真教首!
明悟这一点后,众人神色皆惊!
而还不等他们说话,奇异的变化便已在镇元子身上发生。
且看那苍老佝偻的身躯之上,一股恐怖而浩荡的气息无穷无尽浩浩荡荡升腾起来,瞬间充斥了肉眼可见的整个域外虚空!
伴随着那股气息的升腾,镇元子浑身上下的气息不停地地攀升!
——那并非什么境界的突破,而是好似……从无比虚弱和疲惫的状态,找回属于他真正的全盛的姿态一样!
轰隆隆!
虚空之中,雷鸣响彻天穹大地!
地火水风在苍老的身影脚下翻涌,滚滚五气自他胸膛喷涌,三朵金花在他头顶绽放,一缕缕金色的华光好似珠帘一般从他身上垂落下来,镇压六合八荒……
与此同时,在镇元子的前方,一尊隐隐若显的身影从无到有,逐渐清晰。
完全显化出来以后,其面容,体态,气息……一切都一切竟与镇元子一模一样!
然后,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,两尊镇元子各自迈出一步,面露笑容。
“道友,请。”
“道友,请。”
那一刻,就好似有着超越一切的默契那样,两尊镇元子……缓缓融合!
而随着他们的融合,镇元子的气息还在疯狂攀升,直到……消失!
但众人心头却明白,这并非消失,而是已达到了一个他们无法窥探的境界!
亦或者说,从原本只剩下半身的虚弱的镇元子,开始往曾经那位三大帝主之一的与世同君……恢复而去!
众人心头,惊讶与狂喜交加!
因为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第一,曾经那位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,即将真正归来。
第二,那场袖里乾坤中无法窥探的厮杀的结果,恐怕正是他们想要看到但又不敢相信的那一种!
——余琛或许不仅没死,而且还……赢了!
因为他们只要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,古仙王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放弃镇元子的半身。
其原因并非是这半身有多么强大。
而是……这是制约镇元子的重要一步棋!
——半身。
对于镇元子这样的存在来说,哪怕失去了一半的力量也好,躯体也罢,甚至失去了灵魂的一半。
虽然也算得上是比较严重的损害。
但只要给他一些时间,便足以将其痊愈和恢复。
可古仙王占据了他的半身以后,只要那一半的身躯,力量,灵魂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,那么作为另一半身的镇元子便无法恢复力量。
除非他能将那半身夺回。
或者……毁去。
——占着茅坑不拉屎,说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。
倘若把镇元子比作一汪幽潭,那么古仙王做的就相当于是将一般的潭水完全结冰。
这结冰的一部分,既不能为镇元子所用,也就罢了。
更重要的是他占据了这幽潭一半的空间,使潭水最多也就能达到一半的程度。
而如今的情况,就是这一半的玄冰,被毁灭和融化了。
那么只要假以时日,幽潭必将重新蓄满!
这种道理连众多天人都清楚地知晓,所以古仙王自然更是明白。
——这也是他无论如何,哪怕借来他自己的力量攻击余琛时,也要尽量保住镇元子半身的原因。
同样也是余琛明明口中说着“要将镇元子的半身夺回来”,但下手时毫不留情,完全没把镇元子的另外半身当做自己人的原因。
他口中的拯救,也是毁灭。
所以既然如今那被古仙王夺舍的半身毁去了,那也就是说明……古仙王甚至已经顾不上“保护”镇元子的半身了?
——倘若在他占据优势的情况下,这种事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。
于是,顺理成章推导出来,或许在那次元虚空的一场大战中,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,但获胜的……似乎是余琛?
于是,喜出望外!
再加上镇元子开始恢复真正的全盛姿态……
简直……双喜临门!
而下一刻,噗嗤一声。
好似气泡在虚空中炸裂的声音响起来,如在回应众人的猜测一般。
虚空炸碎。
一道熟悉的身影,从那虚空中迈步而出。
一身黑衫,容貌年轻,脸上带着一丝腼腆,好似那不谙世事的书生一般。
“看坟的!你果然没死!”饕餮立时大叫起来,哈哈大笑!
摩柯佛心头的一块石头也完全落地,双手合十,笑意盈盈:“施主平安归来,贫僧便也放心了。”
烛龙,神梧和青女也是拱手,“恭迎冕下凯旋!”
紧张凝固的气氛刹那间消逝不见,取而代之的欢喜和热烈。
同众人一番寒暄以后,余琛方才看向那镇元子。
“道友,我送的礼物,可还满意?”
镇元子的气息仍在不停地攀升当中,见状却是认真一躬,“道友,此乃天大之礼!”
开玩笑!
他拖着半具身躯等这一天,可是等了无数万年了!
奈何那占据了他的半身的古仙王化作的本真教首,虽然同他明里暗里交锋了无数次,但每一次都谨慎无比,保护着他那被占据的半身,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。
直到现在,余琛彻底将那半身毁灭,他也能够恢复全盛之态!
这何止是礼,简直就是再造之恩!
若非顾及身份,让他给余琛磕一个都毫不过分了!
顿了顿,镇元子突然眉头一挑:“道友,你变得更强了。”
——镇元子的眼光何其毒辣,仅一眼就看出了余琛眼前的状况。
除此以外,他还看出来,先前他们感受到的那股不属于人界之中的“禁忌”的气息,就在余琛体内。
心头松了口气。
这股力量在余琛体内,他就安心了。
至少不是什么新的威胁。
“是啊,但离现在的你,还有一大段的距离。”余琛看着气息不断攀升的镇元子,叹了口气。
——原本在他借助古仙王的极道之力,开辟混沌,分割阴阳,演化世界以后,在他自己看来,他已经足够和镇元子分庭抗礼了。
当然,是只有半身的镇元子。
可这会儿,因为那被占据的半身毁灭,镇元子的力量和道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恢复。
如今他的气息,已经远远超出当初只有半身的他了。
又同余琛拉开了庞大的差距。
“话不能这样说。”
镇元子望着余琛,神色复杂:“老夫也好,张百忍也罢,都已经看到了尽头,也走到了尽头——但道友你不一样,酆都筑基,你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,假以时日,说不定真的看见……尽头之后的世界。”
余琛心头一惊。
心道果然不愧是三界帝主这样的老怪物,竟然连都能看穿。
但镇元子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是看着余琛一路走过来的。
所以这年轻人虽然冷酷了一些,但品行和心性都没有任何问题,又是被大庭氏选中的人,他放心。
非要说的话……
镇元子深吸一口气,看向众人,“诸君,一路奔波劳顿,而如今域外局势也已经平息,还请移步东荒,休养生息。”
说罢,抬手一挥,撕裂虚空,虚空裂缝之后,正是那茫茫无垠的东荒山河。
众天人都是人精,怎听不懂其中之意?
这分明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同余琛说了。
但他们也不说破,纷纷躬身告退,走进那虚空裂缝当中。
于是,茫茫域外,只剩下余琛和镇元子。
深吸一口气,镇元子转过头去,看向那原本黄金乡所在的位置。
——那触目惊心的伤痕,每一次映入眼帘,都让镇元子倒吸一口冷气。
准确来说,那不是什么时空裂缝,更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“伤痕”。
而是……空洞。
是三界永远失去的那一部分,留下的疮疤!
尽管已过去了很久,但镇元子仍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,但令人心胆俱寒的恐怖气息。
那就像是附骨之疽恶可怕剧毒一般,只是一缕残留的气息,便让它这曾经的三界帝主头皮发麻!
——如果说它对余琛真的还有什么担忧的话,恐怕就是这股力量了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这是比太初和古仙一脉还要可怕和恐怖的威胁。
“道友,虽然你于老夫几乎有再造之恩,但……”
镇元子深吸一口气,指着那空洞的伤疤,开口道:“——为了整个三界,为了无数生灵,老夫还是希望你能告诉老夫,这……究竟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