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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策略大师

    赫德人还在攻城,将军突然驾到,杰士卡明显有些慌张:“您……您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?”塞克勒一拳敲在中校的左胸上,咬牙切齿道:“老子来给你.颁.嘉.奖!”

    将军的手挪开,众人才看到杰士卡胸膛上多出一块金灿灿的勋章。

    “先生们!”安德烈看准时机,扬起头盔大喊:“为杰士卡中校欢呼三次!”

    “万岁!”

    “万岁!”

    “万岁!”

    指挥部内其他士兵纷纷摘帽喝彩、齐声欢呼。

    唯独杰士卡本人的笑容十分勉强——因为勋章后面的针扎进肉里很疼。

    梅森和温特斯也被紧急召到队部,塞克勒倒是没向百夫长发火,和颜悦色给两位尉官授勋。

    温特斯双耳被大炮震得嗡嗡响,他根本就没听清塞克勒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接过绑着红绳的嘉奖令、低头让将军把勋章挂在脖颈,他又匆匆赶回堡墙。

    象征[英勇无畏]的三枚利剑勋章——两银一金——由塞克勒亲自颁发,表彰杰士卡部对于特尔敦大营的英勇突袭。

    无论金银勋章都用青色丝带系着,背后有卡针,可以别在衣服上。

    虽然杰士卡平日从不刻意亲近下属,但是从实际行动来看,他还是很爱护手下的百夫长。

    中校向总部汇报时笔下留情,没有写“理查德·梅森中尉迷路”如何。

    只说是回撤路上为甩掉追兵,大队向北绕行,误打误撞发现敌人大营。

    可是故事讲的有一点瑕疵:依照赫德人的习惯,他们会在距战场十里处披甲、换马、给弓上弦,所以营地至少也设在十里之外。

    绕路?如何能绕到十里外?

    按温特斯的想法,就说是“撞见赫德侦骑回营,一路尾随其后”,至少逻辑上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不过羽毛笔在杰士卡手里,中校不想过多吹嘘。

    在报告里,中校也压根没提祭天金人这码事——因为金人还埋在坑里。

    只说是缴获一些祭器和旗帜,并给总部送去几件做证明。

    祭器、旗帜都是虚的,实打实也是最重要的战利品是那几千匹赫德马。

    特尔敦部的马群被温特斯用一发威力加强版[惊骇野兽]吓得四散奔逃,大部分都消失在夜色中,只有少部分被收拢起来。

    俘获的马匹被带到汇流河南岸,千百成群,做不得假。

    不过巴德检查马匹之后,给出的评价是“不堪用”。

    首先,最好的战马都已被赫德骑兵牵走,留在大营的战马品相本就较差;

    其次,赫德马体型不够高大,按照帕拉图骑兵的标准,这些马哪怕是给轻骑兵用也有点矮;

    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问题:季节不对。

    背后有庞大的农耕社会做支撑,帕拉图战马可以吃料,而生活在荒原上的赫德马主要靠吃草。

    赫德马在冬天觅食本就困难,要靠打的草料和秋天攒下的膘过冬——这也是帕拉图专挑冬季、早春开战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冬季马匹持续掉膘,春季母马临近产驹,正是赫德诸部最虚弱的时候。

    [注:因为马的怀孕周期有11个月,赫德诸部又缺少暖房马厩,所以秋冬季降生的马驹难以成活,他们会尽量让母马在温暖的春夏交配

    特尔敦部在这个季节集结出征,虽然打帕拉图一个措手不及,但他们也绝不会好受。

    从这些赫德马身上就能看出端倪:俘获的赫德马腹部瘪瘪的,肋骨一条一条凸着,下锅都嫌瘦。

    “这些马,要么找好地方养着,以待来年。”巴德在这件事上拥有绝对发言权,他在会议上向中校建议:“要么趁早吃掉,越往后膘越少。总之不堪用,甚至不能喂料催肥。”

    “为啥不能喂料催肥?”温特斯不解。

    为长期围城,帕拉图军从本土转运来大批粮秣,要不然温特斯现在也不会在这里。

    “赫德马从小吃草,直接吃料肠胃容易出问题。”巴德解释道:“想要这些马不死,一天至少一半的时间要让它们自由觅食。”

    不管堪不堪用,能夺取数千马匹就是大功一件,当肉吃也被给赫德人留着强。

    一枚勋章加起来差不多100克,里面至少有80克是那些赫德马换来的。

    还得感谢杰士卡中校把大部分功劳推给下属,否则也轮不到两个小小的百夫长拿[骑士利剑大十字勋章]。

    温特斯一出门就把勋章扯掉,拿绶带胡乱一卷,塞进裤袋。

    如果他仔细看,会发现勋章上刻着一圈铭文[ProPatria],意为[为了祖国]……

    战场之上,一切从宜。

    简单的授勋仪式结束之后,塞克勒留下杰士卡中校单独面谈。

    被赶出队部的安德烈三步并两步跑到垒墙上,在西北棱堡,他找到了温特斯。

    又一轮攻城被击退,墙外到处都是尸体,赫德人正在两百米外重整——他们现在知道守军实心弹已经打光,所以肆无忌惮。

    巴德带领一些士兵悄悄进入堑壕,正把尸体往河边拖。

    温特斯则在敦促火枪兵趁这个机会清理枪膛。

    火枪手们累到连一根手指也不想抬,即便有百夫长督促,动作依然慢吞吞的。

    “勋章呢?”看到温特斯颈下什么也没有,安德烈吃惊地问。

    温特斯面露苦笑,他敲了敲头上的铁盔:“城外大把的神箭手,戴那样显眼的东西不是找死?我连军官头盔都换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温特斯从口袋里掏出银章,扔给安德烈。

    “嚯!还是大十字章!”安德烈简直爱不释手,他的语气万分遗憾:“我怎么就没跟着去呢?”

    “别提了!梅森领错路,差点把我们带进赫德人老窝里。幸亏特尔敦部突然倾巢而出,否则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另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拿两块了吧?”安德烈的心思完全不在温特斯的话上。

    温特斯莫名其妙:“哪来的两块?”

    “赤硫岛上那块胜利章。”安德烈补充道:“虽然现在是我替你保管。”

    温特斯轻哼一声,没接这话茬。

    “真不错!”安德烈恋恋不舍地将利剑章还给温特斯:“好看!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想要,我回去找我小叔给你打一百个!我有事要问你。”温特斯拉着安德烈走到墙角僻静处:“塞克勒到底在搞什么?援军呢?!”

    温特斯质问安德烈的时候,杰士卡中校也在承受将军的狂风暴雨。

    看到独眼中校面无表情的模样,塞克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。

    帕拉图军对于赫德诸部的战争策略只有杀伤、杀伤和更多杀伤。

    前日深夜,帕拉图军采用坑道爆破战术,强攻边黎。边黎守军纵火焚城。

    昨日清晨,北岸营寨遭袭,攻城叫停,杰士卡大队驻防北桥堡垒。

    当塞克勒和阿尔帕德得知赫德援军在攻打北寨时,他们并不惊慌。

    赫德诸部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从来不是硬碰硬。他们想拿人命填沟壑,两位将军求之不得。

    北寨的位置封锁边黎城北面的进出,赫德人如果想解围,就必须攻克它。

    所以塞克勒以六个大队的兵力支援北寨,意图以北寨为饵,钓住赫德援军再一举歼灭。

    结果塞克勒部行至半路遇伏——意料之外、情理之中,赫德人同样在钓鱼。

    他们以北寨为饵,引诱帕拉图主力出击,围点打援。

    计划有变,但对于塞克勒而言局势依然可控,只是需要技术性调整。

    无论是以北寨为饵,还是以他的六个大队为饵,只要战略目的达到,就没有区别。

    通过审讯俘虏,塞克勒已大致得知面前的赫德援军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。

    正在围攻北寨的赫德大军由赤河部酋长亚辛的舅舅和弟弟率领,可以视为赤河部的外围势力。

    而打援的赫德大军正是特尔敦部,由首领烤火者亲自率领。

    在过去每逢征战,赫德诸部间不仅见死不救,没受兵灾的部落还会兴高采烈地吞并被帕拉图人击破的部落。

    没人知道亚辛用什么办法说服特尔敦部出兵,但是看起来烤火者铁了心要和帕拉图人打一仗。

    不过没关系,凭帕拉图军的战力还应付的过来。

    与勇猛、性情如火、永远激情澎湃的阿尔帕德将军不同,塞克勒是一位策略大师,他冷静、谨慎,更偏爱依靠缜密的事前谋划取得胜利。

    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,谁能想到就在昨天夜里,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小卒突然走到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位置。

    如今特尔敦部发狂般猛攻杰士卡部,反倒把塞克勒的六个大队晾在一边。

    赫德人的兵力因此被分散,赤河部的人马在佯攻北寨,特尔敦部在猛打桥头堡。

    敌人分兵,难道不是好事?

    坏就坏在帕拉图军的兵力同样分散。

    桥头堡——塞克勒部——北寨,这三处营地分布在北岸,形似一条长蛇。

    其中桥头堡的兵力最少,只有杰士卡大队外加两个百人队。

    北寨有两个大队,塞克勒部有六个大队。

    塞克勒原想引诱赫德人攻击蛇头或蛇腰,可蛇尾却自作主张,突然朝着烤火者胯下狠狠抽了一记。

    现在赫德援军伸出两个拳头,一拳打头,一拳打尾。

    桥头堡到北寨,直线距离大约十七公里,步兵要走五到六个小时。

    但是对于拥有大量马匹的赫德人而言,只是半个小时的极限行军。

    骑兵对于步兵短途机动的优势,在十七公里的距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只有战争操纵人类,没有人能操纵战争。局势正在失控,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如此。

    这盘棋当下是赫德人占据主动,他们的两支部队能够迅速合兵一处,反倒是帕拉图军彼此不能相顾。

    “不必多解释。”杰士卡中校摘下利剑勋章,拿在手心上:“您有什么请直说。”

    塞克勒稍微愣了下,但很快稳住心神。

    “你这里没有援兵。”将军告知。

    “大营的十个大队?”杰士卡问。

    “六个大队在攻城战折损严重,他们负责围城。另外四个大队我有他用。”塞克勒盯着杰士卡:“我要攥成一个拳头去打赤河部,绝不分兵。特尔敦部也许会被引走,也许不会。”

    杰士卡沉默半晌,看着手上的勋章说:“这东西……果然不好拿。”

    “就当提前发给你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把辅兵调给我。”独眼的中校故作轻松:“或许能守一守。”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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