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9点多,刘雨琴母亲和继父终于赶到队里。白发人送黑发人,听到噩耗,刘母当即晕厥过去。幸亏顾菲菲在场,及时给她做了人工呼吸,刘雨琴继父又给她吃了几片降压药,才慢慢缓过来。
老太太醒过来立马要求见女儿的尸体,可是刘雨琴死状太惨烈了,就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,谁敢让她看啊?于是顾菲菲以尸检工作还未完成,家属暂时不能看为由搪塞过去,可没承想老太太不领情。气氛正僵持着,刘雨琴继父出来打圆场,其实也是怕老伴再被刺激出个好歹来,提出由他代表,去看看闺女。
刘雨琴继父被警员引去法医科,顾菲菲看着刘母喝下一杯温开水,气色略有好转,便开始发问:“您平常与女儿沟通得多吗?”
“还不错,经常打电话,有时候还会一起逛街。”刘母略带哽咽地说。
“据您所知,近半年的时间里她有没有和谁闹过不愉快,就是那种特别让别人记恨的事?”顾菲菲问。
“不能吧?没听她提起过,这孩子其实除了有个乱花钱的毛病,性格什么的都还好,挺温和的,应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。”刘母使劲摇了下头,否认道。
“那情感方面呢?除了和耿昊这段恋爱关系,她还交过别的男友吗?”顾菲菲问。
“这耿昊也不知怎么想的,一会儿要结婚,一会儿又一拍两散,这不是耍弄我闺女玩吗?谁受得了他这么折腾,可把雨琴窝囊坏了,哪儿有心情再谈朋友。再说,我觉得雨琴心里其实还有耿昊,她还是很想找机会与耿昊复合的。”提到耿昊,刘母果然一肚子气,数落一番,才回到正题,“不过跟耿昊好之前倒也处过一个,那孩子是外地的,两人是在读大学时开始交往的,毕业后就散了,我也只是后来听雨琴提起的,对那孩子的情况不了解。”
“再没了吗?”顾菲菲不死心地问道。
“没了。”刘母摇摇头,愣了下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“噢,不对,我想起来了,好像最近她有个客户在追她。我出去旅游前,她陪我逛街买备用品,提过那么一嘴,不过她不想跟他交往,说他有个毛病……”
“是腿吗?有些跛脚?”听到刘母提到“毛病”二字,一直坐在顾菲菲身边未吭声的张世杰,立马联想到凶手的身体特征,忍不住插嘴问。
“不是,说他说话老爱喷口水,让人受不了。”刘母身子蓦地顿住了,急促地问,“你是说害雨琴的人腿有毛病?”
“从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看,有这种可能。”顾菲菲眼睛紧紧盯在刘母脸上,似乎感觉到接下来刘母的答案将会为案子带来一丝曙光。
“难道是大海那个疯子?”刘母瞪着眼睛,哀怨道。
“大海是谁?您怎么会觉得他是凶手?”顾菲菲着急地追问。
“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,你要不说瘸腿,我还真想不起来。”刘母眯缝着眼睛回忆道,“大海叫刘春海,是雨琴他爸亲大伯的孙子,平时我们这几家亲戚走动得比较少,小辈之间就更少了,都不大认识。有一年因为挪祖坟的事,整个家族乱七八糟的亲戚都聚在一块儿,雨琴那年17岁,还是个高中生,正好赶上放假便跟着他爸去了,谁承想就被刘春海看上了。
“刘春海当时二十三四岁,刚当完兵复员回来,也不知怎么的,跟中邪似的,就看好雨琴了,非要跟她处对象。你说这不胡闹吗?先不说雨琴年纪还小,关键这还没出‘五服’,又属于近亲,怎么可能谈朋友?可那小子不死心,我们两家人怎么劝都没用,整天就那么寻死觅活地闹。有好多次大半夜地跑我们家楼下乱溜达,再后来竟严重到从一处立交桥上跳下来自杀寻死。幸亏桥下有个水果摊帐篷挡了他一下,要不然就真的摔死了,从那次之后腿就落下残疾,走路一高一低。再后来,家里人实在看不住他,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,一检查,说是得了严重的相思病。”
“精神病院!”这又是与案件有重合之处的几个关键字,张世杰不禁念出了声,紧跟着追问道,“刘春海当年住在哪个精神病院,具体是哪一年,您知道吗?”
“好像是2005年左右住的院,据说进进出出住了三四年,至于哪个医院我还真不清楚。”刘母挠挠头,回忆着说。
“那他现在什么情况,您能找到他吗?”顾菲菲问。
“他父母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,现在好像是他哥哥在照顾他,我倒是有他哥哥刘春江的手机号码,你等一下,我找找。”刘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电话本,翻了两下,递给顾菲菲,“喏,就是这个号码,你记下吧,这孩子有出息,自己开大公司,当大老板。”
从刘雨琴母亲那里拿到刘春江的手机号码,顾菲菲即刻拨打过去。虽然时间很晚了,但案情紧急,多争取一些时间也许就少一个无辜市民被害。
电话顺利接通后,顾菲菲将电话交给张世杰,免得刘春江听出不是本地口音以为是诈骗电话。张世杰接过电话亮明身份,刘春江在电话那端表示自己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,张世杰便让他先到市刑警支队来一趟,说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一下。
20多分钟后,大门口警卫将刘春江领到审讯室,看模样他应该不到40岁,梳着油亮的背头,手里拎着公文包,一进来便带来一股香水味,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。
“你知道你弟弟刘春海在哪儿吗?”张世杰也不客套,开口直奔重点。
“我出差半个月,昨天才回来,怎么,我弟弟惹事了?”刘春江一时有些莫名其妙,从公文包里拿出手机,拨出一个号码,放在耳边听了会儿,放下说,“这小子关机了。”
“你弟弟住在哪儿?”张世杰反问说。
“住在我们家原来的老房子里,他到底犯啥事了?”刘春江似乎感觉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,语气也有些发急。
“走,你开车在前面引路,带我们去找你弟弟,具体情况稍后向你解释。”张世杰仍旧不解释,扶着刘春江肩膀便向外走,从言语和动作都不容刘春江多做反驳,刘春江也只好被动地听从指令。
据刘雨琴母亲反映:刘春海也是个大高个,腿部因跳桥自杀未遂落下残疾,现实生活中与刘雨琴属于堂亲关系,并且一厢情愿痴恋刘雨琴。以上这几点,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“4•23”案凶手的背景信息是符合的,问题是,如果他是凶手,他怎么会知晓“3•19”案的隐蔽信息?
杜英雄在找于作国主治医生问话时了解到:于作国顶着杀人犯的名头住到精神病院初期,确实曾引起一阵不小的震动,医务人员和患者将他视为十恶不赦的恶魔敬而远之,他被监视居住在防范级别最高的病房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很多人发现他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,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,也从未做出特别暴力和有侵略性的举动,按时接受喂药、按时吃饭睡觉,在医生眼里绝对属于模范病人。所以逐渐地,医院对他的防范便降格了,到后来他已经可以与其他病患一同活动、一同就餐、一同参加劳作,与普通病患没有多大区别。也就是说,如果刘春海与于作国曾经同期住在同一所精神病院的话,他们完全有机会产生接触,刘春海或许就是从于作国口中得知“3•19”案犯罪情节的。
由于刚刚张世杰一门心思放在问出刘春海的藏身之所上,根本没给韩印和顾菲菲插话的机会,所以从支队大楼里出来,两人便干脆坐进刘春江的车里,希望在路上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落实清楚。
这夜出奇地黑,周遭雾气蒙蒙,能见度很低,车窗外的风是温热的,静悄悄的夜晚被聒噪的警笛声打破,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烦躁不安。
此时驾驶着黑色吉普车带路的刘春江也是一样心绪不宁,不时挪动着屁股,似乎总也找不到舒适的坐姿。一会儿又拿起手机,一会儿再放下,嘴里自言自语嘟囔着脏话,显然是在数落那个一直接不通电话的弟弟刘春海。
终于,等到他彻底烦了,气急败坏地将手机甩到一边副驾驶座位上,韩印才找到问话的空隙:“还有多久能到?你们家老宅远吗?”
“远,在城南郊区。”刘春江应答得极简单,语气也不太客气,大概觉得韩印和顾菲菲是被指派上车监视他的,但突然他好像悟出了什么,通过后视镜冲后排打量着说,“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,是省厅的?我弟弟这回牵涉的是个大案?”
“我们是总局的,你弟弟的问题还不能确定,所以需要你的协助。”顾菲菲客气地接下话,“据我们了解,你弟弟曾因患了相思病在精神病院接受过治疗,我们想知道他是住在哪家病院,住过几次,具体时间是哪一年。”
“医院是康健精神病院,我父亲在那儿有个熟人,时间嘛……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多次,我得想想……”知道了二人身份,刘春江客气许多,用力思索一阵,才缓缓地说,“第一次应该是在2005年9月份;然后2006年住过两个多月;2007年差不多一整年都待在医院;最后一次是2009年,我父母出车祸去世,又让他受了点刺激,大概住了3个月。”
果然,刘春江的话证实了他们先前的推测,刘春海和于作国住院的时间是有重合的。顾菲菲和韩印交换了下眼神,不动声色继续问道:“还记得刘雨琴吗?”
“当然,那是我妹啊!”刘春江随口应道,随即似乎想起什么,连着问,“大海不会是真去找人家了吧?他把雨琴怎么了?绑架了?”
“这么说,近段时间他跟你提过刘雨琴?”韩印顺着话题反问道。
“去年底,具体哪一天我记不得了,反正大海那天兴冲冲地跑到公司问我要钱,一开始我也没在意,因为平时都这样,他没钱了就会找我要,我就给他一笔。原先也给他办过几张卡,给他定期往卡里打些生活费,可这小子丢三落四的,没几天就弄丢一张,后来我也烦了,干脆就给他现金。”刘春江的抵触情绪彻底没了,主动说明当时与弟弟见面的来龙去脉,“不过那天我给完他钱后,感觉这小子情绪格外亢奋,便随口问了句‘今儿心情怎么这么好’。没想到他跟我提起雨琴,说什么雨琴被男朋友甩了,还是在结婚登记当天,对她刺激特别大,他要买身名牌衣服,好好捯饬捯饬自己,去安慰雨琴。我一听就急了,这么多年好歹让他病情稳定下来,可千万别再走老路,赶紧拦下他,连骂带劝带威胁地费了一个多小时口舌,后来他怕我真断了他的生活费,便跟我保证不会去骚扰雨琴,雨琴那边也没找过我,我以为这个事就算过去了。”
“他怎么知道雨琴和男友分手的?”顾菲菲问。
“他说是从雨琴和她男友微博上看到的,还说雨琴那男友是个什么名人,这么多年这小子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雨琴的生活。有一次我去家里看他,无意间用了下他的电脑,看到里面有不少雨琴的照片,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弄的。”刘春江又仰着头看后视镜,试探着问,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?他要是想伤害雨琴早就做了,干吗非要等到现在?”
“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?”顾菲菲仍旧不理睬他的发问,继续遵循自己的思路反问道。
“大年三十,我把他叫到家里吃了个团圆饭,又给他几万块钱当红包。”刘春江叹口气,语气有些自责,“唉,这阵子公司业务特别多,没怎么顾得上给他打电话,我还以为他没来找我,是钱没花完呢!”
“你弟弟学过画画吗?”
“还真学过,我也不太懂,反正就是用铅笔画的那种素描画,我记得当年他画过好多雨琴的肖像。”
……
通过一路上与刘春江的交谈,刘春海作为“4•23”案凶手的形象似乎越来越清晰。顾菲菲目光炯炯,直视前方,有点摩拳擦掌的架势,不过韩印心里隐隐有种忐忑的感觉,也许这一趟抓捕并不会如想象的那么顺利。
刘家老宅位于一条村巷的最深处,巷子狭窄,警车开不进去,众人只好在巷口下车,跟随刘春江步行过去。
一行人拿着手电筒,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三五分钟,终于看到刘春江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。只见他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串钥匙,费力辨认一番找出把长的,打开了大铁门上的挂锁。
大门上锁不意味着里面没人,为谨慎起见,张世杰招呼众人关掉手电,以免打草惊蛇,随即众人悄无声息地进入院中。韩印大概打量了下,除中间一条水泥铺成的小道外,四周皆是杂草,一棵粗壮挺拔的青冈树立于墙边,枝叶繁茂,遮盖住大半个院落,令整个院子越发显得阴沉。中间正房由五间房组成,乍一看还挺气派,青砖灰瓦、飞檐翘角,透着古色古香,想必建造时间相当久远。只是在这样一个黑暗静寂的深夜,刘家老宅更多的是给他一种荒凉而又阴森的感觉。
宅内也是没有任何动静和亮光,两扇原色木门外面并未上锁,刘春江伸手握住门把手,稍微停顿了下,看似有些局促,随即还是用力把门拽开。紧跟着,他冲向黑洞洞的屋内,试探着唤了两声弟弟的名字,未得到任何响应。张世杰摆摆手,示意他闪到一边去,一手握着手电筒,一手举着枪,小心翼翼走进屋子。顾菲菲等人随后跟上,没有武器装备的韩印按规定只能跟在最后。
众人进到屋内,迅速对各个房间展开搜索,片刻之后会合,相互摇了摇头,示意没发现刘春海的踪影。张世杰掩饰不住失望,骂了句脏话,吩咐将各屋的电灯打开,进行更为细致的物证搜查。